第071章 第 71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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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71章 第 71 章
宗越潛進姜少微的房裏, 喚了幾聲貍奴，才見一只肥圓的貍花貓從桌案後面探頭望他。
宗越並不去抓它，只在桌案旁坐下, 等了會兒, 那貍花貓便自己跑了出來, 在宗越腿上輕蹭。宗越這才捏著它脖子拎起來, 聽啪嗒一聲, 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了。
低頭看，竟是一個珠串。宗越曾見過的, 紅豆珠串, 概是被貓叼著玩的，因他捉它的動作才掉下來。
姜少微竟還留著這個珠串？
宗越發狠地抿了抿唇，收起珠串, 打開姜少微的衣櫃。姜少微的衣裳都差不多模樣, 要尋一件和他今日所穿很像的外袍並非難事，宗越很快就找出一件, 罩在外面, 而後便捉著貓出門。
今日席上來了許多女客, 其中便有姨母十分中意、想為姜少微聘娶的柳十三娘。
此時賓客們三三兩兩的在園中賞梅花, 宗越尋到柳十三娘, 故意在離她不遠處停下，抱著貓站在梅花樹下，留給不遠處幾個女郎一個像極了姜少微的側影。
與柳十三娘同行的兩個女郎都知她的心思, 瞧見姜少微落單, 便都攛掇著她上前說話。
柳十三娘自然也是心悅姜少微的, 鼓足勇氣朝他走來。
“姜公子，這是你養的貓麽？”柳十三娘搭訕。
宗越從前只是容貌像姜少微, 而今氣度也有幾分像，更何況他這會兒有意裝作姜少微，憑柳十三娘根本認不出來。
“嗯。”宗越用姜少微慣來清淡的語氣應了一聲，給貍奴捋著毛，主動朝柳十三娘遞過去，“給你抱。”
柳十三娘受寵若驚，楞了一下，忙伸手要去抱那貍花貓。
但那貍花貓平素不喜見人，被宗越強行抓著帶出來，已是受了驚嚇，牢牢抱住宗越胳膊不肯撒手，見女郎朝它伸手，便一爪撓了下去，對她怒哈。
柳十三娘痛呼了一聲，也嚇的縮回手，但手背上已經被貓撓出了血。
“貍奴，誰叫你傷人？”宗越學著姜少微的樣子，溫文爾雅地訓了貍花貓一句，又對柳十三娘道：“隨我來。”
宗越直接把柳十三娘帶到了姜少微的房裏，拿出藥酒和包紮用的細布放在桌案上，連紅豆珠串也放下，“這個給你，戴上。”
“給我的？”柳十三娘詫異地問。
宗越點頭，什麽話都沒再說，兀自離去。
柳十三娘還沈浸在“姜少微”不止帶她來這裏，還贈她珠串飾物的驚喜與愕然之中，看見宗越出去，以為他是去拿什麽東西，並沒意識到人是走了，仍舊坐在桌案旁，等著他回來為她處理傷口。
等了好一會兒，終於有腳步聲近了，柳十三娘忙去拔藥酒的塞子，做出打算自己處理傷口的模樣，慌亂之中不小心將塞子碰到了地上，蹲下身去撿時，姜少微推門進來了。
這次是真的姜少微，他的衣袍上洇了一大片酒漬，是方才宗越“不小心”給他弄上去的。
姜少微沒料到房內會有人，看見柳十三娘，一向不露喜怒的眉宇輕輕皺了下。
“誰叫你進來的？”
今日宴席，家中奴婢都在園子裏伺候，姜家三兄弟院裏都沒留什麽人，但一般賓客也都知禮，不會往他們起居的內院過來。
柳十三娘實在心悅姜少微，此前還曾送過他香囊等物，姜少微便以為柳十三娘膽大至此，竟敢私自闖來他的房中。
“不是你……帶我來的麽？”柳十三娘面露委屈。
姜少微皺眉，想到方才宗越不計前嫌，非要他單獨出來喝酒，還弄臟他衣裳，又親自送他回來更換……原是在這裏等著他。
姜少微想叫柳十三娘馬上離開，瞥見她手背上貓抓的傷口，出於禮貌，還是容許她處理過傷口再走。
姜少微負手站在一旁，沒有幫忙的意思，柳十三娘只好自己包紮，但傷在手背，包起來很不方便，須得上牙咬配合著才能包紮好，只當著姜少微的面，她不想做這樣不雅的動作。
便在此時，院外有了動靜，聽來像是一大群人走近了。
柳十三娘著急，提著包紮了一半的手臂伸到姜少微面前，“你快給我紮上！”
姜少微一楞，僵立不動。
“快呀，來人了！”柳十三娘急得跳腳。
姜少微只好伸手幫忙，剛包紮好，柳十三娘跑去窗子旁朝外望，見果然來了好些人，姜成穆已經喊著“二哥”朝這廂來了。
柳十三娘下意識想躲，欲要往內寢去放下帷帳，姜少微阻下，“別躲。”
宗越既如此算計他，柳十三娘越躲越叫外人覺得他們不清白。
“我不躲能行嗎，你翻臉不認人，叫旁人看見了，要罵我不知廉恥！”柳十三娘情急之下要推開姜少微攔她的手臂。
姜成穆已經來到近前，因為沒料到二哥房裏會有人，遂也沒敲門直接便推開了，就見一個女郎正驚慌失措地握著自家二哥的手臂。
姜家兄弟院子裏種著幾樹十分稀有的梅花，宗越便慫恿姜成穆帶人前來觀賞，姜成穆想左右他們三兄弟而今都無婚配，院中沒有女眷，無甚好回避的，就答應了，不想一開門撞上了這幕。
與姜成穆同行的還有幾個兒郎，瞧見這幕都呆了片刻，而後便是哄聲一片。
“快關上門，別打擾姜相公。”有兒郎起哄。
正巧此時韓夫人領著女客也到了這附近，聽見這廂熱鬧，差人問過是年輕郎君們在賞梅花，便有幾個夫人說也想看看，韓夫人遂領著女客們也進了那院，就見郎君們放著院中的梅花不賞，圍在姜少微房前，不知在瞧什麽熱鬧，有些女郎好奇，便先圍了過去。
“柳姑娘被貓抓傷了，只是來處理傷口。”姜少微對眾人解釋。
“哦。”眾人意味深長地點點頭，七嘴八舌，拖得尾音尤其長，聽來像起哄似的。
柳家嫂嫂已從其他女郎那裏聽說了姜少微故意用貓招惹自家妹妹，然後帶她來此處的事，此刻聽姜少微解釋的話，好像有意和自家妹妹撇清關系，心中不滿，想了想，故意玩笑說：“姜相公，我家妹妹怎麽會被貓抓傷的？”
“我知道，姜相公啊養了只貍花，方才抱著那只貍花給十三娘摸呢，誰知道那貍花還不認識十三娘呢，就撓了她。”一個女郎笑道。
眾人聽了也都心照不宣，紛紛說著：“原來如此。”
姜少微瞧見羅婉也在人群裏，目光平靜地朝這裏望著，怕她誤會，朗聲說道：“並非如此。”
柳十三娘早已羞臊至極，聽姜少微否認，只當他又要狡辯，不滿道：“你又要翻臉不認人麽？”
她舉起自己腕上的紅豆珠串，當著眾人問：“這是不是你的東西？你看，這裏還有貓啃的痕跡，你敢說這不是你的？”
姜少微蹙眉，“東西是我的，但不是我給你的。”
柳十三娘氣道：“不是你給我的，是我偷的不成？”
“我並非此意。”
姜少微看向人群裏的宗越，他正得意洋洋，抱臂看著他。
“宗明檀，你做的好事。”姜少微冷聲說道。
眾人的目光隨著這句話都落去了宗越身上。
“不錯，是我做的。”宗越故作大方地承認，“我二表兄才不是私相授受的人，是我抱著貓玩兒，誰叫你這女子非要湊上來。”
“你胡說，方才根本不是你，別以為你和姜相公長得像我們就認不出來，方才就是姜相公！”與柳十三娘同行的女郎紛紛出來指認宗越撒謊。
“好了，一個珠串而已，誰送的有什麽所謂，小十三，你樂意戴就戴著，不樂意就扔了，何必計較是誰的。”潞國公夫人武氏不冷不熱地說。
武氏便是柳十三娘的母親，她明顯對姜少微生了不滿，韓夫人拍拍她手臂，示意她莫生氣，轉頭對宗越道：“你個頑劣性子，什麽話都敢說，方才到底是誰，旁人還能認不清楚？休在這裏胡言亂語。”
言外之意已經認下方才做下這些事的就是姜少微本尊。
說罷，韓夫人尋個借口帶著眾人到別處賞花去了。
院子裏很快安靜下來，只剩姜少微怔怔地站在梅花樹下。
宗越至他身旁，眉目之間滿是悅色，卻故作無奈，“二表兄，不是我不幫你，是沒人信我。”
“你和柳家姑娘私相授受被人撞破，為她名聲著想，你還是早些娶了她吧。”
姜少微冷目看著宗越，忽然提起拳頭朝他臉上砸去。
依宗越的敏捷，自然是能躲開的，但他沒躲，故意挨了他一拳。
“宗明檀，你竟是個如此卑鄙的。”
宗越沒有反駁，轉身走了，到背人處，又自己砸了自己一拳，確保眼窩顯亮亮地砸青了。
···
“你臉上的傷怎麽回事？”
傍晚將歸家，宗越和羅婉去向韓夫人告辭，韓夫人一眼就看見了宗越臉上的淤青，立即心疼地問。
“沒事。”宗越故意別過頭，不欲叫姨母發現的樣子。
韓夫人很容易便猜到是誰做的。
依宗越不好惹的名聲，今日來赴宴的，恐怕沒人有這個膽子打他，只可能是姜家兄弟。姜廷璧為人持重，便是對幼時的宗越也只會說教不會動手，姜成穆和宗越性情相投，又是表弟，更不會動手，只有姜少微，今日一定因為柳十三娘的事惱了他。
“姨母別擔心，越郎大概是碰住了，我回去給他拿剝殼的雞蛋滾一滾就好了。”羅婉也猜到是誰打了宗越。
韓夫人點頭說句“辛苦你了”，又對宗越說：“你先出去，我跟阿婉說幾句話。”
等宗越離去，韓夫人方才還親昵地握著羅婉的手臂松開了，道：“明檀和他三個表兄弟自小就親厚，別說打架了，連拌嘴都沒有過，我真想不到，他們會有兄弟相爭的一日。”
柳十三娘那件事，沒人相信是宗越冒充了姜少微，但羅婉相信，韓夫人自也看破了。
宗越如此設計他向來敬重的二表兄，還是逼他婚娶，這其中的緣由並不難猜，想是姜少微對羅婉的心思，終究是叫宗越察覺了。
宗越毫不猶疑地選擇了羅婉，甚至為了羅婉，來對付姜少微。
“阿婉，一念深淵，一念彼岸，明檀很多時候，是個在懸崖邊上徘徊的人，若有足夠安全，他不會生出什麽害人的惡念，只有他覺得自己不安全，只有他害怕的時候，他才會去做惡事，你可明白我的意思？”
羅婉自是明白她話中深意，卻含混說道：“夫君他讀了聖賢書，已經改變很多，越來越好了。”
韓夫人聽此話，不管她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，直接說道：“阿婉，我不想看他們兄弟相爭，其實，只要明檀不覺得他隨時可能會失去已經得到的東西，只要那東西能給他足夠的安全感，我相信，他不會無緣無故作惡，更不會針對他一向敬重的二表兄。”
言外之意，是羅婉挑起了宗越和姜少微之間的紛爭，是羅婉嫁給了宗越卻不夠安分守己，讓宗越沒有安全感，才會去針對姜少微。
“姨母的話，我記下了。”
···
回程的馬車上，宗越看出羅婉不高興。
她自上了馬車就獨自靠在角落裏，閉眼小憩，一句話都沒有跟他說過。
“我姨母跟你說了什麽？”
宗越不確定她到底在因為什麽生氣，因為姨母臨行前單獨找她說的那番話，還是因為，識破了他對姜少微的陰謀詭計？
“沒什麽。”羅婉懶懶地回了一句，眼皮都沒有擡。
宗越挪了挪身子，幾乎是貼著她坐下，甚至故意把她往角落擠了擠。
羅婉沒有躲，也沒有推開他，神色平靜地好似果真睡著了，沒有察覺他這番小動作。
這樣不成，宗越皺皺眉，忽又橫身躺下，枕在她腿上，抱臂而握，也作乏累了睡覺狀。
“頭疼，給我捏捏。”
他閉著眼睛，留出一絲細細的縫觀察她神色，見她只是散漫地擡了下眼，確定他的位置後便又閉上眼，伸手覆上他額頭，隨意捏著。
宗越故意痛嘶了一聲，終於惹得女郎睜開眼睛察看是否碰到了他眼窩淤青。
他忽然抓著她手臂按在自己眼窩上，對她告狀：“二表兄打我的。”
羅婉心想真是惡人先告狀，便故意好聲問：“他為何打你？”
宗越抿唇不語，過了會兒，側轉過頭埋進她腰窩裏，向來結實的雙臂牢牢抱著她，低低的聲音自她腰窩傳出。
“我說了，不生氣，成麽？”
“成麽？”
他捏捏她的腰，與其說是詢問，更像是央求，像一個做了錯事的稚子，想要認錯，又有所顧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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宗越潛進姜少微的房裏, 喚了幾聲貍奴，才見一只肥圓的貍花貓從桌案後面探頭望他。
宗越並不去抓它，只在桌案旁坐下, 等了會兒, 那貍花貓便自己跑了出來, 在宗越腿上輕蹭。宗越這才捏著它脖子拎起來, 聽啪嗒一聲, 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了。
低頭看，竟是一個珠串。宗越曾見過的, 紅豆珠串, 概是被貓叼著玩的，因他捉它的動作才掉下來。
姜少微竟還留著這個珠串？
宗越發狠地抿了抿唇，收起珠串, 打開姜少微的衣櫃。姜少微的衣裳都差不多模樣, 要尋一件和他今日所穿很像的外袍並非難事，宗越很快就找出一件, 罩在外面, 而後便捉著貓出門。
今日席上來了許多女客, 其中便有姨母十分中意、想為姜少微聘娶的柳十三娘。
此時賓客們三三兩兩的在園中賞梅花, 宗越尋到柳十三娘, 故意在離她不遠處停下，抱著貓站在梅花樹下，留給不遠處幾個女郎一個像極了姜少微的側影。
與柳十三娘同行的兩個女郎都知她的心思, 瞧見姜少微落單, 便都攛掇著她上前說話。
柳十三娘自然也是心悅姜少微的, 鼓足勇氣朝他走來。
“姜公子，這是你養的貓麽？”柳十三娘搭訕。
宗越從前只是容貌像姜少微, 而今氣度也有幾分像，更何況他這會兒有意裝作姜少微，憑柳十三娘根本認不出來。
“嗯。”宗越用姜少微慣來清淡的語氣應了一聲，給貍奴捋著毛，主動朝柳十三娘遞過去，“給你抱。”
柳十三娘受寵若驚，楞了一下，忙伸手要去抱那貍花貓。
但那貍花貓平素不喜見人，被宗越強行抓著帶出來，已是受了驚嚇，牢牢抱住宗越胳膊不肯撒手，見女郎朝它伸手，便一爪撓了下去，對她怒哈。
柳十三娘痛呼了一聲，也嚇的縮回手，但手背上已經被貓撓出了血。
“貍奴，誰叫你傷人？”宗越學著姜少微的樣子，溫文爾雅地訓了貍花貓一句，又對柳十三娘道：“隨我來。”
宗越直接把柳十三娘帶到了姜少微的房裏，拿出藥酒和包紮用的細布放在桌案上，連紅豆珠串也放下，“這個給你，戴上。”
“給我的？”柳十三娘詫異地問。
宗越點頭，什麽話都沒再說，兀自離去。
柳十三娘還沈浸在“姜少微”不止帶她來這裏，還贈她珠串飾物的驚喜與愕然之中，看見宗越出去，以為他是去拿什麽東西，並沒意識到人是走了，仍舊坐在桌案旁，等著他回來為她處理傷口。
等了好一會兒，終於有腳步聲近了，柳十三娘忙去拔藥酒的塞子，做出打算自己處理傷口的模樣，慌亂之中不小心將塞子碰到了地上，蹲下身去撿時，姜少微推門進來了。
這次是真的姜少微，他的衣袍上洇了一大片酒漬，是方才宗越“不小心”給他弄上去的。
姜少微沒料到房內會有人，看見柳十三娘，一向不露喜怒的眉宇輕輕皺了下。
“誰叫你進來的？”
今日宴席，家中奴婢都在園子裏伺候，姜家三兄弟院裏都沒留什麽人，但一般賓客也都知禮，不會往他們起居的內院過來。
柳十三娘實在心悅姜少微，此前還曾送過他香囊等物，姜少微便以為柳十三娘膽大至此，竟敢私自闖來他的房中。
“不是你……帶我來的麽？”柳十三娘面露委屈。
姜少微皺眉，想到方才宗越不計前嫌，非要他單獨出來喝酒，還弄臟他衣裳，又親自送他回來更換……原是在這裏等著他。
姜少微想叫柳十三娘馬上離開，瞥見她手背上貓抓的傷口，出於禮貌，還是容許她處理過傷口再走。
姜少微負手站在一旁，沒有幫忙的意思，柳十三娘只好自己包紮，但傷在手背，包起來很不方便，須得上牙咬配合著才能包紮好，只當著姜少微的面，她不想做這樣不雅的動作。
便在此時，院外有了動靜，聽來像是一大群人走近了。
柳十三娘著急，提著包紮了一半的手臂伸到姜少微面前，“你快給我紮上！”
姜少微一楞，僵立不動。
“快呀，來人了！”柳十三娘急得跳腳。
姜少微只好伸手幫忙，剛包紮好，柳十三娘跑去窗子旁朝外望，見果然來了好些人，姜成穆已經喊著“二哥”朝這廂來了。
柳十三娘下意識想躲，欲要往內寢去放下帷帳，姜少微阻下，“別躲。”
宗越既如此算計他，柳十三娘越躲越叫外人覺得他們不清白。
“我不躲能行嗎，你翻臉不認人，叫旁人看見了，要罵我不知廉恥！”柳十三娘情急之下要推開姜少微攔她的手臂。
姜成穆已經來到近前，因為沒料到二哥房裏會有人，遂也沒敲門直接便推開了，就見一個女郎正驚慌失措地握著自家二哥的手臂。
姜家兄弟院子裏種著幾樹十分稀有的梅花，宗越便慫恿姜成穆帶人前來觀賞，姜成穆想左右他們三兄弟而今都無婚配，院中沒有女眷，無甚好回避的，就答應了，不想一開門撞上了這幕。
與姜成穆同行的還有幾個兒郎，瞧見這幕都呆了片刻，而後便是哄聲一片。
“快關上門，別打擾姜相公。”有兒郎起哄。
正巧此時韓夫人領著女客也到了這附近，聽見這廂熱鬧，差人問過是年輕郎君們在賞梅花，便有幾個夫人說也想看看，韓夫人遂領著女客們也進了那院，就見郎君們放著院中的梅花不賞，圍在姜少微房前，不知在瞧什麽熱鬧，有些女郎好奇，便先圍了過去。
“柳姑娘被貓抓傷了，只是來處理傷口。”姜少微對眾人解釋。
“哦。”眾人意味深長地點點頭，七嘴八舌，拖得尾音尤其長，聽來像起哄似的。
柳家嫂嫂已從其他女郎那裏聽說了姜少微故意用貓招惹自家妹妹，然後帶她來此處的事，此刻聽姜少微解釋的話，好像有意和自家妹妹撇清關系，心中不滿，想了想，故意玩笑說：“姜相公，我家妹妹怎麽會被貓抓傷的？”
“我知道，姜相公啊養了只貍花，方才抱著那只貍花給十三娘摸呢，誰知道那貍花還不認識十三娘呢，就撓了她。”一個女郎笑道。
眾人聽了也都心照不宣，紛紛說著：“原來如此。”
姜少微瞧見羅婉也在人群裏，目光平靜地朝這裏望著，怕她誤會，朗聲說道：“並非如此。”
柳十三娘早已羞臊至極，聽姜少微否認，只當他又要狡辯，不滿道：“你又要翻臉不認人麽？”
她舉起自己腕上的紅豆珠串，當著眾人問：“這是不是你的東西？你看，這裏還有貓啃的痕跡，你敢說這不是你的？”
姜少微蹙眉，“東西是我的，但不是我給你的。”
柳十三娘氣道：“不是你給我的，是我偷的不成？”
“我並非此意。”
姜少微看向人群裏的宗越，他正得意洋洋，抱臂看著他。
“宗明檀，你做的好事。”姜少微冷聲說道。
眾人的目光隨著這句話都落去了宗越身上。
“不錯，是我做的。”宗越故作大方地承認，“我二表兄才不是私相授受的人，是我抱著貓玩兒，誰叫你這女子非要湊上來。”
“你胡說，方才根本不是你，別以為你和姜相公長得像我們就認不出來，方才就是姜相公！”與柳十三娘同行的女郎紛紛出來指認宗越撒謊。
“好了，一個珠串而已，誰送的有什麽所謂，小十三，你樂意戴就戴著，不樂意就扔了，何必計較是誰的。”潞國公夫人武氏不冷不熱地說。
武氏便是柳十三娘的母親，她明顯對姜少微生了不滿，韓夫人拍拍她手臂，示意她莫生氣，轉頭對宗越道：“你個頑劣性子，什麽話都敢說，方才到底是誰，旁人還能認不清楚？休在這裏胡言亂語。”
言外之意已經認下方才做下這些事的就是姜少微本尊。
說罷，韓夫人尋個借口帶著眾人到別處賞花去了。
院子裏很快安靜下來，只剩姜少微怔怔地站在梅花樹下。
宗越至他身旁，眉目之間滿是悅色，卻故作無奈，“二表兄，不是我不幫你，是沒人信我。”
“你和柳家姑娘私相授受被人撞破，為她名聲著想，你還是早些娶了她吧。”
姜少微冷目看著宗越，忽然提起拳頭朝他臉上砸去。
依宗越的敏捷，自然是能躲開的，但他沒躲，故意挨了他一拳。
“宗明檀，你竟是個如此卑鄙的。”
宗越沒有反駁，轉身走了，到背人處，又自己砸了自己一拳，確保眼窩顯亮亮地砸青了。
···
“你臉上的傷怎麽回事？”
傍晚將歸家，宗越和羅婉去向韓夫人告辭，韓夫人一眼就看見了宗越臉上的淤青，立即心疼地問。
“沒事。”宗越故意別過頭，不欲叫姨母發現的樣子。
韓夫人很容易便猜到是誰做的。
依宗越不好惹的名聲，今日來赴宴的，恐怕沒人有這個膽子打他，只可能是姜家兄弟。姜廷璧為人持重，便是對幼時的宗越也只會說教不會動手，姜成穆和宗越性情相投，又是表弟，更不會動手，只有姜少微，今日一定因為柳十三娘的事惱了他。
“姨母別擔心，越郎大概是碰住了，我回去給他拿剝殼的雞蛋滾一滾就好了。”羅婉也猜到是誰打了宗越。
韓夫人點頭說句“辛苦你了”，又對宗越說：“你先出去，我跟阿婉說幾句話。”
等宗越離去，韓夫人方才還親昵地握著羅婉的手臂松開了，道：“明檀和他三個表兄弟自小就親厚，別說打架了，連拌嘴都沒有過，我真想不到，他們會有兄弟相爭的一日。”
柳十三娘那件事，沒人相信是宗越冒充了姜少微，但羅婉相信，韓夫人自也看破了。
宗越如此設計他向來敬重的二表兄，還是逼他婚娶，這其中的緣由並不難猜，想是姜少微對羅婉的心思，終究是叫宗越察覺了。
宗越毫不猶疑地選擇了羅婉，甚至為了羅婉，來對付姜少微。
“阿婉，一念深淵，一念彼岸，明檀很多時候，是個在懸崖邊上徘徊的人，若有足夠安全，他不會生出什麽害人的惡念，只有他覺得自己不安全，只有他害怕的時候，他才會去做惡事，你可明白我的意思？”
羅婉自是明白她話中深意，卻含混說道：“夫君他讀了聖賢書，已經改變很多，越來越好了。”
韓夫人聽此話，不管她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，直接說道：“阿婉，我不想看他們兄弟相爭，其實，只要明檀不覺得他隨時可能會失去已經得到的東西，只要那東西能給他足夠的安全感，我相信，他不會無緣無故作惡，更不會針對他一向敬重的二表兄。”
言外之意，是羅婉挑起了宗越和姜少微之間的紛爭，是羅婉嫁給了宗越卻不夠安分守己，讓宗越沒有安全感，才會去針對姜少微。
“姨母的話，我記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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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程的馬車上，宗越看出羅婉不高興。
她自上了馬車就獨自靠在角落裏，閉眼小憩，一句話都沒有跟他說過。
“我姨母跟你說了什麽？”
宗越不確定她到底在因為什麽生氣，因為姨母臨行前單獨找她說的那番話，還是因為，識破了他對姜少微的陰謀詭計？
“沒什麽。”羅婉懶懶地回了一句，眼皮都沒有擡。
宗越挪了挪身子，幾乎是貼著她坐下，甚至故意把她往角落擠了擠。
羅婉沒有躲，也沒有推開他，神色平靜地好似果真睡著了，沒有察覺他這番小動作。
這樣不成，宗越皺皺眉，忽又橫身躺下，枕在她腿上，抱臂而握，也作乏累了睡覺狀。
“頭疼，給我捏捏。”
他閉著眼睛，留出一絲細細的縫觀察她神色，見她只是散漫地擡了下眼，確定他的位置後便又閉上眼，伸手覆上他額頭，隨意捏著。
宗越故意痛嘶了一聲，終於惹得女郎睜開眼睛察看是否碰到了他眼窩淤青。
他忽然抓著她手臂按在自己眼窩上，對她告狀：“二表兄打我的。”
羅婉心想真是惡人先告狀，便故意好聲問：“他為何打你？”
宗越抿唇不語，過了會兒，側轉過頭埋進她腰窩裏，向來結實的雙臂牢牢抱著她，低低的聲音自她腰窩傳出。
“我說了，不生氣，成麽？”
“成麽？”
他捏捏她的腰，與其說是詢問，更像是央求，像一個做了錯事的稚子，想要認錯，又有所顧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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